萱言文字浮現的暗湧

童年，你對著圖書自說自話。現在，除了察言觀色，見甚麼人說甚麼話，還殘留看圖說話的興趣／能力嗎？
請看：《影像外的故事—第二回》（在此觀看其他參加者文章）

圖片源自 Leonard John Matthews (Licenced by Creative Commons)
以下是我參加這次活動的作品：
《人間斑駁處》

（一） 
又一個慵懶的夜晚。燈的存在，讓夜色如水般波光粼粼。華燈初上，游走在夜晚的街道，親切一如她的故鄉，那個廣袤的世界。
她只在夜晚外出。
她很吸引眼球——一身晶亮熒光的衣裙，渾身上下飄逸著潔輝，靈氣四溢，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『小天使』。10歲左右的光潔小臉蛋不需要依賴任何華燈點飾，美麗不可芳物。

一如既往，她前往鎮中心。輕快穿過廣場，鐘樓不遠處旋轉木馬前，她停步。
旋轉木馬啓動，亮麗的彩燈開始旋轉。旋轉所帶來的快感，像催眠師溫柔咒拂，焦點潰渙 ：
一些紛亂的影子晃動，一些往事遮擋了視線，仿佛輪迴下的奇蹟……

蕭蕭疏風，幻影斑斕，她跨坐木馬，小小的身子搖曳生姿。經過那座旋轉木馬的人，情不自禁對她行註目禮。她的身影，如拂塵在他們的臉角眉梢帶出笑意。
一個自得其樂的『小天使』夜晚獨坐旋轉木馬，因為貪玩——不，事情並非人們所見的那般簡單。

（二）
誰為她在夜晚開動旋轉木馬？無人深究。她一邊玩，一邊等人。

也許人覺得生活中或多或少欠缺點甚麼，乏善足陳，需要一點浪漫、一點童真……旋轉木馬才引人側目。有人微笑著看她，眼裡滿是慈愛。走前，那人揮手道別，她也揚揚小手。
這樣的人很多。她也享受與人淺斟低酌的眼光問候。
但，那不是她要等的人。

她隨旋轉木馬旋轉，與夜氣融合，夜更深了。有幾個男子，曾經停下腳步，欣賞片刻，然後離開。
莫非際遇一成不變，人會有很多煞不了掣的渴望 ？只有在無重狀態下方能紛飛蝶旋 。『既得隴，復望蜀』。一點出軌的自由、一點意外的驚與喜……旋轉木馬帶給人的象徵意義也在於此？這樣的人也不少。他們親切地與她打招呼：［哇，好美！好可愛！要我陪你玩嗎？］或者吹吹口哨，跟她聊幾句。
那不是她要等的人。

她聞到酒氣。一個踉踉蹌蹌的中年男人，走近。他看到了她，令人窒息的美麗小女孩，愣在當場。那中年男人的眼有渾濁的海的顏色，她看到了。那男人死纏爛打、嘮嘮叨叨好一陣。鐘樓的鐘響起，他突然醒過來似的，說自己應該回家了，還說她也應該回家了，踉踉蹌蹌而去。
那不是她要等的人。

她喜歡獨來獨往，喜歡璀璨都市，喜歡熱鬧，但，不喜歡被人騷擾。自從Sarah姐姐失蹤後，她更加不喜歡人。

（三）
那年8歲的Sarah在祖父母家附近玩耍，突然失蹤。Sarah被一名戀童癖者姦殺，她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臉。

她不明白為甚麼人間會有這等事。愛兒童，人之常情，為甚麼會發展到戀童癖呢？她在『海皇宮網吧』找到一個戀童癖的網站，那裡的會員竟然有幾十萬人！他們明目張膽承認喜歡觸摸女孩，清亮女孩的肢體語言很容易讓其沉迷，諸如此類。
戀童癖者，行為和心理超過了一定的限度，與精神病者無異，只滿足獸欲。
控制不了蠢蠢欲動的邪念，人也就是獸！

她有一個計劃：
一個心無旁鶩的小女孩，白嫩而腴滑的玉手揮動，逢人示好。
一個心猿意馬的戀童癖，發現久違了的、嬌俏可口的美點，一定垂涎欲滴、心癢難熬、覬覦之心難掩。
她決定蠱惑沉潛於惡念的人，浮出水面……

她自認比Sarah強大，她能夠懂讀人的眼神，不會被道貌岸然者哄騙。
她滿腔仇恨，恨不得吞噬天下間所有戀童癖強奸犯。
她從沒顧慮到自己的安危，個人生死不過如此：在時間的夾縫，不斷與世事翻雲覆雨，蒼老而終。

這樣的街道，一定有人哭過。她一定不是會哭的人。

（四）
她美麗不可芳物，一點不錯，她不是人。她是Sarah飼養的寵物。其實，她從來也沒有掩飾，她的名字一直拼寫在衣服上，青藍色螢光斑點：
Blue-ringed octopus
她是藍圈八爪魚，『受驚遇到襲擊時，全身斑點會本能地變成藍色，吐出含有神經毒素的唾液，透過嘴部註入襲擊者體內，麻痹其神經系統，襲擊者中毒後首十分鐘先產生麻痹、惡心、視線模糊等徵狀，半小時內便會呼吸睏難及身體癱瘓致窒息死亡。』

Sarah的父親將她放生大海。
她不屑過吃小蝦小蟹度日的深海生活。在人間，人心的污穢多麼有營養，比海底泥更腥醜的人的精髓動輒以萬計，貨源充足。
她有備而來，從一個空間旋轉到另一個空間。依照『實部是橫坐標而虛部是縱坐標，可以藉由旋轉或反轉的方式，變更圖案或其他物件….. 』在不同空間旋轉。

她的皮膚有巨毒。痛失Sarah，她也顧及人的生死，始終約束自己不濫殺無辜。她之所以選擇夜晚，就因為慮及日間淘氣的男孩也喜歡觸摸女孩。
在此地守獵多時，她戰績不俗。報上對那一些死者，輕描淡寫：誰誰誰心臟病突發而死。還有醫學家著書立說：心臟病發有年輕化趨勢。
很好，心臟病悴死。人心壞了，該死。

夜霧籠罩華燈，她暗忖：
一恍，她在人間多年，永遠陪伴的，最終也只是自己，不是甚麼人。連遇到壞人，也要靠『緣』。
該離開此地了。世界很大，還有很多其他的角落，潛伏著她要找的人。

她離開木馬，最後一次回首這裡的一切，只見人間斑駁處——
樹影的網中古建築群的尖頂擇善固執。
光影約束著自大的建築。
旋轉拄約束著木馬。
夜幕約束著燈。

與這裡的一切道別後，她的眼睛360度旋轉了一下，旋轉木馬就停了下來。下一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