萱言文字浮現的暗湧

<1>
2005.1.7[國 泰 航 空 一 名 機 長 遠 赴 南 非 ， 潛 入 世 界 第 三 大 的 深 水 洞 穴 ， 義 務 替 南 非 警 方 打 撈 一 具 在 十 年 前 遇 溺 潛 水 員 的 屍 首 ； 這 名 曾 破 四 項 潛 水 紀 錄 的 洞 穴 潛 水 世 界 紀 錄 保 持 者 潛 入 二 百 七 十 米 深 的 深 淵 後 突 然 失 去 聯 絡 …]
2005.1.17萍果名采專欄作家陳也寫了篇《悲壯深情 》：意 外 後 南 非 警 方 承 認 沒 能 力 打 撈 兩 人 ， 兩 個 傷 心 家 庭 哀 痛 無 奈 。 也 許 是 天 庭 深 受 Dave 的 善 良 感 動 ， 二 人 衝 破 深 潭 苦 穴 ， 像 童 年 好 友 玩 二 人 三 足 般 ， 不 離 不 棄 從 271 米 潭 底 「 出 水 」 這 場 義 舉 ， 完 成 得 無 比 悲 壯 ， 不 在 現 場 只 靠 讀著新 聞 的 人 ， 心 靈 也 掀 纏 到 一 塊 。 ]

這真實事跡掀起的心潮，將我潛藏的一段感覺捲上水面。
細心的人或會發現，我的澳洲之行的[第三天:開恩茲 大堡礁奇景]相片很少。省略了團友的泳裝相是一個原因，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去了潛水… …
有了那次體驗再看上面二段文，感受頗深。

<2>
潛水本是件非常愜意的事，對我來說卻是巨大的挑戰，我畏水。
兒時母親緊張我的安全問題，將她的母愛換成“救身圈”跟隨。直至今日，沒有“救身圈”我怕下水。失去那股真切地托住我的向上的力量，我會驚慌失措。
我曾在室內泳池、水力按摩池償試解除那依賴，不用手抓池邊。每當我無法腳踏實地，會感覺對一切都無法把握，只能向下沉淪。越想確認自己的能力，越是無力自拔… …始終無法克服心中的恐慌。我不斷爲自己尋找不下水的藉口，至今也沒去學游水。只喜歡坐船暢游，觀水，溫泉玩水。

心理治療師通過催眠讓病人再次深入自己的故事，徹底掀起心池的污泥，然後開始清洗。潛水讓我深潛入自己的恐懼中，找到我恐懼的源頭… …
以前我天不怕地不怕，所有機動游戲，不刺激不去排隊，玩海洋公園的過山車也嫌不夠，嚮往坐世上最刺激的過山車。現在我怕得狠，過山車、海盜船不玩了。去韓國雖然也玩跳樓機，但…那算是我喪膽前的[迴光返照]。如今海洋公園的纜車向下滑，我的心就扭緊了，上到澳門觀光塔也不敢走透明玻璃地磚… …
（好似在兜圈，不想說潛水經歷？嘿~）

<3>
按捺不住對深海世界的嚮往，在澳洲申請潛水。我如實填寫自己有支氣管炎，澳洲潛水教練不讓我潛水。
但我堅持。強調：那是學生時期的舊患，嚴重的傷風感冒才會引發，就算有症狀也只是咳、胸口痛，況且我沒有感冒症狀。
最後他們首肯了，但強調若潛水訓練時不適就要放弃，不要拿性命來冒險。
[你不怕嗎？]因為曾經耳水失平衡申請潛水被拒的團友問。[償試一下吧，訓練時打退堂鼓也不遲。] 我表面鎮定，心中七上八下。[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試！即使只是幾分鐘。]

教練先爲我們上了一堂課：
1，如何呼吸
2，如何减耳壓
3，如何在水底用手語傳達自己的意願（上、下、暫停、徹底停止…）
問題比預計的多，我竟然不會讓耳朵[呼吸]减壓！響耳？我從沒試過。即使在飛機上我的耳朵一向沒事呀，如何響耳！我很仔細聽，假扮自己己能做到。
換好泳裝，見人穿救生衣在海上玩。穿救生衣游水？沒試過呀。[試下啦，有我們看住。]團友說。好吧。我來了…一下水就知道麻煩了，S碼救身衣穿在身上也左右擺動。壞了，我失去平衡，不能像在救生圈中那般[游水]，[啊~]我尖叫，喝了口海水，好彩有戴水鏡，不然看不見東西還會亂撲騰。[不要啊，我不游了，快幫我。]團友將我拎到船邊扶梯處，前後玩了不足五分鐘，落荒而逃。
海水嗆喉。幾分鐘不踏實的飄浮感覺，讓我一邊換潛水裝一邊心驚：害怕至此，如何將自己潛下去呢？！
當然，我臉上的笑容還能應付數碼相機。

<4>
當腰間綁上磁石類的東西，背上孭好潛水裝備，整裝待發，我的心開始滑向恐懼的深井。
潛水面罩的鼻型太大，緊扣後好像仍有空隙… 我好害怕喔。冰冷的裝備，大塑料大腳板，沉重的氧氣筒，舉步維艱，我要下水了。

恍若舊社會曠井工人，背負[三座大山]，我挪動身軀，走下扶手梯，開始十分鐘的潛水訓練。
三人編為一組，一位潛水男教練。當我們落到陰暗的水深及肩的地方，教練示意我們拉住扶手蹲下潛入水中，練習在水中用氧氣呼吸。兩位團友照做了，我沒動。我被巨大的恐懼攝住，動彈不了，水如此冰冷如此莫測…當教練再次向我示意，我深吸了一口氣，定了定神，鼓起勇氣將自己潛入水中。
之前我從沒有被水沒頂的經驗喔，身體沉重，海水淹沒了全身的體驗，讓我很快沖出水面站起身。緊張、恐懼讓我呼吸急促，自海水中倏然站起，站立不穩，我死命抓著扶手，不想再潛入水。教練向我打出手勢:你要停止嗎?

我要停止嗎?不想拖累團友的進程，又被恐懼包圍，那一刻，我真想逃走。倔強的另一個我大聲提醒怯弱的我：不！！
我在教練打出手勢後的幾秒鐘後，毅然再潛入水中。當我抱定[義無返顧]的心態，奇怪，我突然心如止水，出奇鎮定，很圓滿地實踐了所學步驟。
海水讓我異常清醒，還能泠靜地張開眼看水。其間教練伸手拿開我口中咬著的氧氣，我大驚又亂了分寸，還吞了一大口海水，又冒出水面。團友圍過來，關切的眼神在問:[你要停止嗎?]火辣的海水很難受，我害怕萬一氧氣脫落會不停地喝進海水，真的想放弃了。

但，一想到這兒將會擺放交代:我放弃了潛水，所以無可奉告。
不！！
倔強又冒起頭來，我潛入水中。就算再喝進了一口海水，也只是吞下去，調整好呼吸，順利地照教練手勢，自行拿走氧氣，放好氧氣，拿走、放好…完成了一個個呼吸指令。
(竟然是你們幫了我，嘻嘻)

<5>
終於，收到下潛指示了，教練一隻手臂勾著我，另一手臂再勾住二位互勾手臂的團友，潛水正式開始。
下沉、下沉…難題來了，我的耳朵開始痛，我償試用所學的沉氣法，不成功，越往下沉，氣壓越大，耳朵痛得要炸開，一心慌，又亂了呼吸，怎麼辦？如果我的耳朵不配合[呼吸]，執意堅持耳膜一定會破裂。耳痛頭痛呼吸又急促，我不得不用手指指耳朵，教練帶我上升减耳壓。
教練用動作引導我，耳朵痛得要命，再次償試不成功。我清楚知道如果我做不到，我不得不停止潛水！看一眼這個首次親眼見的水中世界，寧靜無聲，通透中滲著光亮，從不曾試過如此這般被水包裹，陌生又新奇。我安靜下來，再試减耳壓，再試、再試…終於[樸]一聲，仿佛有二隻小手在耳朵裏面猛然推開了二扇天窗，空氣對流，耳朵的房間吹進了一股初春的風，有點凉意有點清新。

舒了一口气，我知道我排除了障碍。握拳、拇指向下，我發出下潛信號，潛水繼續… …其間我要不斷為耳朵减壓(懷疑耳朵裏有二條小魚，需要吐水泡，哈哈)。似我這般不會游水，一邊要鎮定，保持呼吸節奏，還要顧耳朵，眼進了水，要伸手拉開、再配合呼吸打壓面罩，擠走裏面的海水，的確手忙腳亂。
團友如魚得水，我像絛掙扎的笨魚。潛水不像我想像般輕松。
努力將注意力自呼吸、耳朵、眼晴中引開，放松，眼光望遠些。哇，我看到周圍的珊瑚，小魚…啊！我看到另外一組團友在跟一條大[蘇眉]親熱呢，有攝影師拍照。
這時教練松開我，將我的手臂搭到另一個人的手臂上（當時顧著看前方，顧著自身安危，我沒本事分辨他是誰。）感覺教練在後面托著我的氧氣筒，搭著那人的手臂，他的泰然自若，感染了我。那幾分鐘內我完全忘記了自己在潛水，一心想靠攏那絛美麗的魚兒。
哎呀，我睜不開眼呀，眼入水了。閉上眼睛任由團友帶領，等待走近那條大魚，之前我見到其他團友跪在地上，撫摸魚，擺姿式照相。我等待那個時機，處理潛水鏡中的水。當我清理了一下潛水鏡的水，魚己近在眼前，它望我的眼神很溫馴(不是相中的眼神)，在那樣的無邊的水中，要造成擦身而過的注視，不太容易吧?我忴惜地撫摸它，手感柔滑而無鱗，它一身斑斕泛著美麗的光澤，如同海洋的友善大使，讓我以為己貼近了大海的胸膛。

如果可以如它自由呼吸，我會不會選擇做一條魚?
那是最美妙的潛水體驗，莫名的興奮讓我輕松，因為教練說:[如果好彩的話，我們將看到這海域的[蘇眉]，我見到了！我不再緊張，甚至主動請纓，從團友手中拿過他們的防水相機，幫人照相(水壓中很難按快門，希望我沒有幫倒忙吧，嘻嘻)。魚不抗拒我們的親近，緩緩轉動身體。
人在深海中動作緩慢，每次移動都似在推動上百斤的水。頭浸在海水中，反而更機靈，腦細胞仿佛菊花茶，朵朵菊花在海水中綻放。幻覺湛藍的海波是腦海擴充的彊域，你停留在[那一刻]，而[那一刻]己包涵了過去、現在、未來… …
噢，真美妙。

那條美麗的魚漸漸游遠，想像的大門閂上。我再次回到現實中來，看到水有浮游雜質，不如陽光下那般藍。
教練示意我們離開那水中[陸地]，潛向另一處。水越來越冷，我再次失去腳踏實地感，周遭比之前陰暗，我將去哪里？寂靜中聽到自己紊亂的呼吸，也許自認己達目標，那條魚帶著我的意志力一起消失了。也許是更深的海洋壓力更大，心口似被一塊石頭壓住，我開始呼吸急促，心慌意亂。潛水鏡又進水了，不得不閉上眼。冰冷的水，眼前漆黑，又無法主宰自身，死神會不會像魚一樣游來？空前慌亂，我竭力去除潛水鏡的水，那無疑是雪上加霜，我要趁吸完一口氣時拿走自己的氧氣，然後用手掀、拍潛水鏡，配合呼出的氣流，逼走鏡內的水，然後再咬住氧氣呼吸。我己跌入恐懼的深淵，這次我做不成功，雖然逼走了部分水，勉強可以睜開眼，但，呼吸亂了，海水伴著氧氣從口中吸入… …

明白自己最終也不是魚，不能靠口呼吸，整個海洋驟然變了一條追殺我的大魚。我會死，潛得太深，去得太盡，如果我再不斷吸入海水，可能等不及升上水面，我會缺氧而死。我想。方寸大亂。
教練過來了，他提示我再拿開氧氣，再試。拿開氧氣？不！我戰心己失，但求脫離海洋，斷然在胸前交叉手臂發出終止信號，离場！
教練扯著我，快速上升，我很快見到海面(早知那麼快上來，我才不會因為怕意外失救而放棄)。可能他們估計不到我不會游泳，取去氧氣筒，以為我自己會游上去，結果當然是尖叫+亂撲，無辜再喝一口水，工作人員才將我扶上去。
很難看喔，一個成年人搞成這樣子。
其實最難看不是在水中掙扎、尖叫，是…是幾分鐘後我去船上沐浴，因為溫差、因為後怕，當暖水沖到身上，我終於可以在無人處釋放情緒，恐懼像颼風吹襲我，我渾身持續顫抖，抖到無法自控。
（竟然嚇到發抖喔… …哈哈。）

<6>
我只潛了20多分鐘，團友再潛了10分鐘。我們都獲得一張《體驗水肺潛水課程合格証書》，自行購買相片留念。
選上面張相公開，因為相中我(左邊)緊閉雙眼，緊張地握緊拳頭，傳神演繹了我隻眼入水後的情景。我們不約而同選留了有三人的小組相，也許水中無言語的交流，讓我們在某個時空沖破了陌生的樊籬，那一刻我們同在、共享著一個世界，真親切。

某些由潛水經歷攜來的領悟，也汎濫到這網上。
我們文字的手臂交叠，即使看不見對方的臉，一起游著，共鳴的海水己讓我們沒頂，即使現實像氧氣筒般沉重，但你維持獨特的呼吸，我有感覺。
你的一呼一吸，一字一句對我而言都是潮汐，有時。
生活中，我們選擇用文字代替自已去潛水，把臂同游… ….只為自己吧？只為嬉戲吧？
因為喜歡，所以喜歡。我想我游不出水的手心了。你又如何捨得游出水的手心？

<7>
如果有一天，我愛的人愛上我，我希望跟他去潛水，再次體驗共渡生死。有了愛，我應該視[死]如歸。當然是愛死的[死]，愛是最浪漫的死法。對此，我絕對求[死]心切。
在我們彼此相認前，我是岸，你是岸。也只有二個人的愛，才是我游不出的海洋。

今天我在尋找我要的掌心。